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两军对峙,讲究的就是个气势。
闪闪这回半点也不想让步,她甚至觉得有点委屈。凭什么呢,她从来都不是个志向那么远大的人,脑子更是不如江一翎那样聪明。老天替她作证,她为了让成绩维持现状已经花费了多大的努力。
从小到大,她也就这么一点点爱好而已了,相对于以后成为什么社会精英,她更喜欢做做衣服首饰,更喜欢创作一些漂亮的小玩意儿。
江一翎自己聪明,就以为全世界都活得像他这么容易吗?
她甚至开始抱怨起来,她又凭什么非得上清华!
两人互相瞪着,谁都没有先开口,气氛却分明变得更差。闪闪看着江一翎,越想心里越是委屈,她不过是想学个画画——她就是要学画画!
一秒,两秒。
闪闪眼眶肉眼可见地濡湿起来,江一翎硬着心肠不去哄她,直到女孩子眼里掉下一滴泪。
气势泄洪般急转直下,她伸胳膊狠狠抹掉没出息的眼泪,站起身来飞快收拾好书包,大跨步走出门去。江一翎皱了皱眉,伸手去拉她:“你干嘛去。”
闪闪扭头继续恶狠狠瞪他,只可惜红红的眼圈让她气势大不如前。
“……卷子还没讲。”
是讲卷子的事吗!
以后再也不让他讲卷子了!
闪闪狠狠甩开江一翎,离开江家前,还乖乖跟奶奶和张阿姨打过了招呼。江一翎没有追出来,闪闪抖着手去开自行车的锁,后脑勺能感觉到江一翎似乎站在二楼的窗户边上看着她。
不要跟他好了,以后再也不跟他天下第一好了!
“地主。”她骑着自行车回家,眼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掉:“周扒皮,王八蛋!”
***
闪闪受到了江一翎的刺激,想要学画画的心思更坚定了。她蹬着自行车回家,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赌气似的开始做手串儿。
她决定今天把之前蓝悦博客里别人预定的手串儿全做出来,再缝几个小布包,绣上别人昵称的那种。顺便再用剩下的水晶散珠和小薄片做几个手机链,让蓝悦挂在微博上也给卖出去。
蔡红英喊她出来吃饭,她锁着房门动也不动:“不吃!”
不吃饭怎么能行?蔡红英刚想发火,家里座机来电,她压下火气,匆匆把湿漉漉的手往围裙上抹了一把,去客厅接电话。
来电话的是江一翎的奶奶,她忧心忡忡地告诉蔡红英,两个小孩子好像又吵架了。
“怪不得呢,”蔡红英瞪了闪闪紧闭的房门一眼:“那死丫头晚饭也不吃。”
“肯定是毛毛的错,”奶奶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:“把我们闪闪气着了,是他不对的。翠云还做了鲜笋子烧腊肉,原本是想留闪闪吃饭来着……”
蔡红英可没奶奶那么心软,电话挂了以后,她剜了闪闪房门一眼——爱吃不吃,还惯的你了。
闪闪一口气做完了预定好的手串,又点着灯凑着头绣了半个晚上的小布包,等做完了这些,一看闹钟,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。她揉了揉眼睛,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来写。
这天晚上,她就睡了两个小时,早上六点半闹钟响的时候,她差点儿没能从床上爬起来。匆匆洗漱完毕,换好鞋背着书包奔出门时,她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。
闪闪又困又饿,骑着车往学校去时,哈欠一个接一个地打,眼眶都湿乎乎的。她安慰自己,上完今天的课,明天就放元旦假了,等回家了她就好好睡一觉,睡她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。
正这么想着,前面红灯亮了。她一个哈欠刚打完,眼里被生理性泪水糊得看不清前路,等她猛地捏住刹车,斜后方一个拐弯的摩托车朝着她自行车尾猛地撞了上来。
等她被撞翻到两米之外时,她还没反应过来,周围一片惊呼声中,她下意识去看自行车。
自行车好像没坏,只是被撞得车轮飞转,身边有好心的路人将她扶起,她手撑地,腿一用力,就觉得脚踝一阵刺痛。
“突然刹什么车!看点路啊!”撞了她的摩托车头盔都没下,朝着闪闪指了指,之后飞快溜走。路人对着摩托车溜走的方向一阵指责,挎着菜篮子的老太太俯下身来,关切地问:“摔坏没有啊小姑娘?你不能让他走的呀,要让他带你去医院的!”
“是啊是啊,大早上的路这么堵,他还开这么快,这些开摩托车的哦,真是什么路都要抢,机动车道也走,自行车道也走,有时候还要抢步行道,都没有规矩的!”
周围议论纷纷,闪闪单脚站起来,右脚几乎不敢碰到地面。她估摸着自己右脚是崴着了,疼痛的同时还不忘庆幸:好在是冬天,她穿的厚实,要不然身上说不定还真要被摔坏的。
一瘸一拐地推着自行车走到路边,在一条长凳上坐下,之后翻出手机,给蔡红英打电话。蔡红英一听她出了车祸,吓得立刻要请假出来接她,闪闪并不想打扰她工作,只说自己是脚踝崴到了,一会儿她自己去医院就行,让她帮忙给学校请个假。
大概请个两节课就够了。
蔡红英哪里放心闪闪一个人去医院呢,想要请假,可一大早正是食堂最忙的时候,想来想去,她给宋正堂打了个电话。
宋正堂前一天刚上过晚班,元旦又排了他值班,今天本该有半天休息时间,可他不急着调休,一大早也还是去了单位。蔡红英电话里说得不太清楚,宋正堂以为闪闪车祸严重,吓得顾不得受不受处分,公车私用,开着局里的公车就去找闪闪。
闪闪坐在路边小花园外的长椅上,右脚脚踝一涨一涨地生疼,她仔细观察自己的自行车,确定她的宝驹除了后座有点变形之外,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,才放下心来。
她穷得要死,学画画的钱还没攒够呢,可不能再把自行车搞坏了。
十五分钟后,宋正堂找到了闪闪。他把车开进步行道,人从车上下来,上上下下检查闪闪是否哪里摔坏了。
闪闪刚才听见有人抱怨不行车道被占用,于是这时满心的不好意思,她小声与宋正堂说:“没什么事,就是脚踝好像崴到了,咱们赶紧走吧,别挡着人走路。”
上了车,宋正堂才松了口气:“你妈电话里说话也不清楚,我还以为过来要看见你血流一地的场景,可吓死我了。”他笑笑,往附近的医院里开:“上个月,就这附近,塘前路口那里,有个小年轻的出了车祸,当场就没了,还是我出的警。”
闪闪抱着书包,她的自行车被宋正堂放在后车厢,脚上火辣辣的,一涨一涨疼得厉害。她心怀愧疚,觉得是耽误了宋正堂工作,在车上一直垂着头不敢说话。
到了医院,宋正堂扶她去拍了片子,确认骨头没事,脚踝看着肿成老大,其实只是扭到了筋。医院开了些消肿的药,闪闪便又被宋正堂扶着出了医院。
她本打算直接去上学,宋正堂又不肯,坚持让她回家休息。
“成绩这么好了,休息一天又不会耽误什么事,反正明天也放元旦假了嘛。”宋正堂打着方向盘将车驶出医院停车场,余光中,闪闪又打了个哈欠:“更何况,看你昨天也没休息好,干脆回家睡觉。”
闪闪脸上有点烫,她弱弱闭上了嘴,也不敢说什么。
宋正堂向来看人很准,途中等红灯时,他双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,搓了搓自己的腿:“你这两天好像特别忙,我能不能问问怎么回事?”
闪闪抿了抿嘴:“……”
“叔叔不是想干涉你,只是,昨天听你妈说,你跟毛毛吵架了?好像还是因为学习什么的……”他又看了闪闪一眼:“学习方面我们一直都不担心你的,你成绩这么好……”
听宋正堂一口一个“成绩好”,闪闪心里越是虚。她哪里成绩好,江一翎那样的才叫成绩好。
“我最近成绩下降了。”她声音很小,像是怕吓到什么一样:“也不怎么好……”
“那你昨天晚上那么晚睡,是在学习吗?”
闪闪飞快抬头,看了宋正堂一眼。
“哦,也是你妈妈说的,说是很晚了你房间里的灯还亮着。”
闪闪咬住下唇,觉得不能撒谎,干脆一口气说了出来:“也不全是,我昨天放学后先做了点别的事情,最后才做作业的,所以……迟了点。”
宋正堂点点头:“没休息好,所以今天上学时候骑车不小心?”
闪闪沉默,垂着头等挨骂。
宋正堂却没有骂她,他甚至连重话都没说:“有自己的兴趣爱好是好事,不过也要注意休息。你看今天,你妈妈该多担心你。”
“……昨天情况特殊,有人订了货,我得……”她话说到一半,又重头解释:“是这样的,我跟朋友一起做了点小生意,我做一些小首饰,她帮我卖掉。就是……这样,以后不会了。”
“做生意?”宋正堂想了想:“你最近缺钱吗?”
“……”
“是我们疏忽了,女孩子大了,也是要多一点零花钱的。你跟宋晚河不一样,他口袋里有点钱就跑网吧去,我不担心你的。”宋正堂踩下油门,手轻轻拍了拍方向盘:“这样好不好,我跟你妈妈商量一下,以后每个月多给你些零花钱。”
闪闪鼻子一酸:“不是要零花钱,我零花钱都是够的。”
自从蔡红英再婚,闪闪手里已经比以前宽松了许多,她也可以偶尔和翟灵一起出去喝奶茶,学校小卖部里新出的薯片她也能狠狠心买来尝一尝。
宋正堂看了闪闪一眼,心知大约她还有些心事,也不催她,车里安静了下来。
车开进大院,停在了宋家楼下。闪闪此刻脚踝已经完全肿了起来,不敢碰到地,她撑着胳膊笨拙地下了车,望着楼梯有点发难。老房子楼梯很窄,两个人并排上楼会很拥挤,宋正堂大概是没办法扶着她的,扶手很脏,她琢磨着该怎么上去。
“来,我背你。”宋正堂锁了车,绕到副驾驶外,背对着闪闪俯下身子。
闪闪怔忡着不敢动,宋正堂扭过头看她,朝她笑了笑:“摔不着你的。”
闪闪最终还是扶着宋正堂的肩膀趴了上去,宋正堂直起身,轻松走进了楼梯间。
“谢谢您。”闪闪声音很轻,她有些脸红,自己入了冬之后好像长胖了点,再加上这天她穿得很厚,恐怕并不会很轻。倒是宋正堂步伐并不艰难,他朗声笑着:“有什么好谢的。”
楼梯间很暗,只有第一层的感应灯是好的,第二层第三层灯坏了好久,也没人来修。闪闪趴在宋正堂的背上,感觉到宋正堂踏踏实实踩在楼梯上。
“我跟你妈妈结婚的时候,你也已经很大了。女孩子跟男孩不一样,心思比较细腻,接受起来也可能更慢一些。当初你妈妈最担心的就是你,可这一两年下来,感觉你接受的还可以,跟壮壮相处的也不错,我其实挺高兴的。”
宋正堂的声音在昏暗的楼梯间里响起,带着细微的喘息。
“能成为一家子是缘分,而家人的意义就在于互相支持。我不追问你为什么需要钱,但我希望,在你想要得到帮助的时候,能想到我。”宋正堂微微叹了口气:“你很优秀,是你妈妈的骄傲,也是我的骄傲。你很听话,平时从来没有让你妈妈操过心,有时候我会觉得无所适从,不知道该怎么样对你好,也不知道自己能用什么方式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继父。”
闪闪鼻子很酸,眼泪水在黑暗中夺眶而出。
“不管你信不信……能帮到你,我特别高兴。”
“……我想学画画。”细小的声音带着些许鼻音,在黑漆漆的楼道里响起。
宋正堂怔了怔,闪闪声音又大了些。
“我想学画画,可能……一个学期要将近一千块的学费。”滚烫的泪珠掉在宋正堂脖子上,宋正堂无声裂开嘴笑起来。
“行啊,学画画好,别人家孩子都学一点艺术的,毛毛不也学小提琴吗?……”
宋正堂的步子依旧很稳,他背着闪闪,一步一步走回家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