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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八十四章 怕应羞见,弃我去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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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清晨,在秉烛夜谈之后,刘备亲自会见了一次吕布。

此时距离二人上次会面,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。

在那个时候刘备在吕布眼中,只是个小老弟被他抢了徐州也不敢吭声。

可此时再见,他却已经戴上枷锁和沉重锁链。

不知道是不是在牢中想开了的原因,这一次吕布再见刘备,不是腆着脸叫贤弟,而是直接跪到在地高呼道:

“罪人吕奉先,于此拜见明公!”

如此说着,他直接躬下了腰,枷锁垂地,一副老实模样。

算起来他也在牢中呆了一个月。

昔日嚣张跋扈的飞将,浑身都是一股恶臭气息。

长发披散,胡须缺少打理,乱蓬蓬一团。

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囚服,活像是一个死刑犯。

而刘备见得此状,并不想往昔那般连忙上前搀扶,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。

他只是看着吕布,沉吟了许久,叹息道:

“奉先这又是何必?昔日飞将,步于如今之境!”

“我等虽不算友人,但昔日我容奉先暂居徐州,奉先败我之后,亦肯纳之。”

“你我并非死仇,吾亦一心与奉先盟好。”

“何故吾自南下讨贼,奉先反倒袭我后路?”

实则刘备有时候也在反思,他和吕布之间到底是什么仇怨!

为什么两家始终都不能和平相处。

难道是因为他出身不够,难以让吕布心服口服不成?

故而现在即便不想杀吕布,他也想问个清楚。

他这么一说话,吕布便是沉默不语,足足过了许久,方才沉声道:

“乃因不识大势,于下无恩,故至今日之祸。”

“此皆布咎由自取,与明公无关!”

这个态度显然是和刘备印象的吕布完全不一样的。

因而刘备听得此言,便叫吕布抬起头来。

吕布随之抬头,只见其低眉顺眼,再无昔日张狂之状。

刘备细细观之其眼眸,一时皱眉道:

“奉先为何不愿抬眼视人?”

吕布听着,嘴角突然泛起了一丝苦笑道:

“乃因羞见明公,故不敢直视之!”

这话他倒是没有扯谎,他现在是真的有点害羞。

毕竟即便是当初他最落魄之时,见刘备也是衣冠整齐。

可现在他这副模样,别说见刘备,就算见到自己妻女,他都会感觉羞愧。

这也是吕布最真实的模样,别看他平日刚勇,实际上该服软也会服软。

就像现在,他知道自己性命系于刘备之手,索性有话直言,不加掩饰。

刘备看得他如此形貌,心中疑虑又减了三分。

假如吕布一直和他对刚,那说明吕布这人完全没脑子,根本留不得。

可现在这幅模样,却说明吕布起码能认清现实。

这样此人再度作乱的可能反倒会小不少。

想到这里,他站起身来负手踱步道:

“备若欲杀奉先,不知奉先可怨于我?”

吕布听得此言,英武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绝望之色道:

“久闻玄德公仁义,布方欲求公一见,以求活命。”

“不料如今公亦欲杀我,可见布命当如此。”

“布亦不愿再求之,请活家小,留一全尸足矣!”

刘备看他一副认命的模样,便再度询问道:

“汝家小吾自当养之,然则麾下战将高顺、魏越皆不愿降。”

“吾若杀奉先,彼等必随奉先而去!”

“不知奉先以为,彼等备当如何待之?”

听着高顺、魏越皆不愿降,吕布便是神色一异道:

“明公是言,伯平、子昂(魏越)皆不愿降?”

实际上魏越不愿投降,他是知道的,毕竟二人之前暂时被一同关押过。

可高顺不降,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。

因为他给高顺的待遇,是诸将之中最差的。

但没想到,在几乎所有战将都反叛他的情况下,高顺还在如此尽忠。

故而听得此言,饶是他这人自私自利,也不禁感慨道:

“早知伯平忠勇如此,布岂会弃之不用?”

念及至此,他自是越发悔恨,忙抬头对刘备道:

“明公大敌不过布一人,二者皆无罪也,请赦之!”

看他能为二人求情,刘备不由沉声道:

“彼等若是不降,吾安能赦之?”

吕布闻言,总算明白了刘备之意,当即又是一阵自嘲道:

“只要明公肯赦二人,在下愿为明公游说!”

“子昂乃吾弟也,必肯降之!”

“伯平性命乃为吾救,我若劝,他必降!”

本来他已经准备好赴死了,没想到死之前还要帮刘备一个忙。

若是以往,他或许还要以此求饶一番。

可他现在算是看清楚了,刘备麾下都一心想让他死。

在这种情况,刘备都明说了,那他还求什么饶?

至少死前,他还能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。

不过让吕布没想到的是,他如此说罢,刘备反倒开口道:

“若汝能劝服二人来降,吾可免汝一死!”

此言一说出口,吕布身子便是一震,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刘备道:

“明公莫非真欲留布一命?”

刘备眉头一挑,似有深意的看向了吕布道:

“奉先乃欲一心求死乎?”

吕布是一心求死么?当然不是!

甚至直到见刘备之前,他都一心想要活下来。

可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死心了。

所以刘备突然又给了他生的希望,反倒让他有些诧异道:

“可布几次背公反击,公岂肯饶我性命?”

当然,这话一说出,他就有些后悔了。

万一刘备已经忘了这些事情,他现在一提起,不是找死么?

但刘备显然没有忘却,他缓缓背过身去,叹息道:

“从我等相识至今,汝共叛我四次!”

“昔日关东诸侯皆不愿纳汝,吾纳之,汝夺我徐州,与袁术共断吾后路。”

“后吾屯于小沛,乃为汝守边,汝再度倒戈击之。”

“吾与汝共伐袁术,君得胜再叛。”

“至于我等联盟,汝再度叛我盟约!”

“不瞒奉先,自吾知擒获奉先之后,便早欲杀之。”

“奈何麾下孔明与军师皆劝不杀。”

“吾念我等皆是北人,虽出身贫寒,却不当这般不知廉耻。”

“此番我见奉先,乃因奉先当日求吾一见,今已遂奉先所愿”

“若是来日再叛,奉先便再欲见,吾当羞见!”

“还望君好自为之,切莫再犯!”

如此一番言语说罢,刘备便不再看吕布,背着手朝着后堂行去。

独留吕布一个人跪在地上,满脸羞愧,难发一言。

......

建安四年二月中旬,在吕布兵败被擒之后,刘备做出了一个让天下人跌破眼镜的决定。

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刘备抓到吕布会直接杀掉时,刘备并没有杀吕布。

这个决定一做出来,顿时在刘备麾下掀起了轩然大波。

先是寿春城内的袁涣、刘馥、孙乾等人相继来劝吕布此人留不得,其后关羽、张飞纷纷来信力劝斩杀吕布。

几乎除了秦瑱、诸葛亮、徐庶等寥寥数人之外,没有人不劝刘备杀之。

可刘备却是顶着这等压力,留下了吕布的性命。

仅仅只是将吕布军权剥夺,安置在了寿春郊外田庄。

此举毫无疑问需要巨大的勇气和肚量,一度引起了众人的不解。

但也有不少士人赞颂刘备仁义有高祖之风,各方评价不一。

而在这同时,高顺和魏越悄然加入了刘备的麾下。

两人加入之后,依照秦瑱的建议,刘备将魏越调令至东治,与新任太守诸葛瑾一道奔赴南平郡。

高顺则是被秦瑱安排在了赵云身边当做教习,负责他们军中精锐的训练工作。

这一个职位不掌军,无法调动兵马,但可以辅助训练军队。

某种意义上来说,也是对目前高顺最好的安置方式。

同一时间,刘备麾下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军事部署和官员调动。

张辽被刘备调到了陈登麾下担任中郎将,与陈登、雷绪二人负责扫平东海郡内豪强与海贼。

甘宁受命前往广陵,从世家手中借船北上接应公孙瓒。

陈群被刘备任命为麾下功曹从事,算是直接一步委以重任。

魏续等人则是留在寿春,暂时闲居,等待调动。

而裴潜、王粲、石韬、孟建等人分别担任各县县令,用以稳定各县形势。

一番操作之中,二月十七日,刘备的小妾甘氏诞下一子。

因此子诞时正值日出,阳光映照雪上,显得洁白无暇,故此子小名白豚。

白豚者,就是白猪,这亦是古代取小名的习惯。

不求什么信雅达,只求贱名好养活,比如汉武帝,小名为彘,司马相如,小名犬子。

阿斗其名,据传是甘氏梦吞北斗而名为斗。

不过这个时间线上,刘阿斗却是再也不存在了,与之相对则是多了个刘白豚。

得此一子,刘备自是大喜,接连大宴三日,与麾下臣属共庆,自不多言。

......

而正当刘备军大喜之时,数百里外的许都,正处于暗流涌动之中。

许昌城,司空府内,自天子迁都之后,此地便多了半个朝廷的差事。

几乎所有公务,都会先在尚书台荀彧的处理之后,被送到府内给曹操观看。

待得曹操观看之后,再将其中文件分类,一部分压下来,一部分递交给刘协。

可以说此地就是大汉各处文件的中转机构,也是曹家班的聚会场所。

随着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天气即将过去,积雪逐渐消融,红梅挂在枝头上,随着吹入小院的寒风摇曳。

在曹操的书房之中,一众臣属正汇集此处,等待着曹操查看各处传来的消息。

暖阁的热气使得整个屋内密不透风,甚至让不少人头上冒起了汗,但却没有人说一句话,也没有人动作。

所有人都是静静的看着曹操,等待曹操看完手上的信件。

这般沉默了许久,曹操方才端起案桌上的茶杯,一脸惊讶意:

“如此说来,吕布如今虽被秦瑱擒至寿春,但刘大耳却未杀之?”

在他身侧,郭嘉跪坐在第四个座位上,低着头道:

“正是,刘备未杀吕布,多半是秦瑱之意。”

“如此举止,虽有风险,却可收买人心。”

“似吕布麾下降将秦松、魏续等人,皆赞刘备之德!”

“依在下之见,秦瑱此举或许是在暗示孙策投降。”

“他以此策动摇人心,恐怕开春之后,孙策亦难抵抗!”

“江东之地,很快就会落入刘备之手!”

“不得了啊不得了,秦子瑄属实不得了!”

曹操听着郭嘉之言,连赞秦瑱道:

“彼投刘玄德不过两载,刘玄德已然地跨三州之地。”

“如今观之,我军昔日态势,属实与子瑄少不得关系。”

“刘备也不简单,能容人所不能容,吕布尚且不杀,吾不能及也!”

郭嘉见其如此,忙想开口,不料他还没说,曹操便抬头笑道:

“然则,秦瑱有一语说得好,曰:‘弃我去者,昨日之日不可留;乱我心者,今日之日多烦忧。’”

“既是刘备当有此命,我等且不论他!”

“我今日请诸位前来,只有一事要论!”

说到此地,他笑容一敛,便将茶杯往桌上一扣,沉声道:

“吾欲劝谏天子迁都长安,不知诸位以为如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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